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

将登太行雪满山

【延禧攻略】【傅璎】镜花水月·上
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雨夜十年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黄庭坚《寄黄几复》


         乾隆23年,冬,大雪纷纷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正值年关,整个京城一片白皑皑,紫禁城亦是银装素裹。已是许久的太平盛世,各藩国连年上供以大清为尊,今年更是有西域使者入京贺岁,带来了许许多多稀罕物件。还未到大年三十入宫朝拜前他们便住在城中驿站,也同其他商户贸易,起居生活与其他人家别无二致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一时之间异域面孔成为大街小巷的议论话题,那些精巧无比的摆钟,晶莹剔透的宝石,还有被驯服的奇珍异兽,无一不是新奇玩意儿。富贵人家以买到一两件洋人物件为荣,而寻常百姓则同那些异域面孔人说上句话,都可回家同邻居吹嘘许久。



        茶楼中一男子正与旁人炫耀着他才得手的小摆钟。巴掌大小的一件金色金属,扭动发条后底座上那些零件便咬合转动了起来,还发出了叮叮当当的音乐声。围观之人皆发出了赞叹,不过一会儿整座茶楼的人都过来围观起了这小小摆钟,摆钟主人在座位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上贡的宝贝也就是这样了,说来也奇怪,这些洋人不喜欢金啊银啊的钱财,就喜欢那些茶叶瓷器的,要不是祖上留了一套御赐瓷器,我还得不到这宝贝呢!就给你们开开眼,看看皇宫里的那些贵人老爷们玩的都是什么东西!”



        他这话音才落,却被旁人慢悠悠的回绝了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你就不知晓了吧,这都是什么光景了,不说那上贡的钟表都是比你我还高的大物件,就是钟表也不是最真正金贵的玩意儿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听到这话里有话的,纷纷看了过去。那人也是端足了架子,等到大家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,才不紧不慢的押了一口水,压低了声音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年真正值得那西域人亲自来上贡给万岁爷的可不是什么物件儿,据说是一种宝贝药水,咱喝了酒可以做梦,那药水喝了可是能见到你日思夜想的人,活在世上谁还没个惦记的人,能不宝贝吗!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药水嘛!”

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就是!”



        他满意的看着众人吃惊又回味思考的面容,在质疑声中又喝了口茶笑着说,“所以那可是上贡的宝贝,至于真的有没有这个功效,只有我们万岁爷知道啦!”



        茶楼里一片你来我往的笑声,窗外的风霜自入了年关就未停歇,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为大家续上茶,孩子在楼下追逐打闹着跑过,笑声清脆。这是繁忙了一年的人们唯一能休息的时刻,好好能坐下来喝口茶,看一看自家孩子夫人,为家中添置物件,为孩子们裁剪新意。



        而紫禁城中的众人不似寻常百姓,是绝对无闲的,大大小小的官员进宫贺岁送礼,晚时乾清宫皇上与后妃宴请众重臣亲王及家眷,一件一件都是头等大事,年关便是最紧张的时刻。更何况今年还有西域使臣不远万里前来进贡贺岁,更是容不得一点差错。




       大年三十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到来了。

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“启禀陛下,此乃永生水,由天上雨水落接至此盆中,从此循环往复,再也没有碰过其他任何物件,更无论落地了,由我国一百二十余位工匠钻研三年方研制而成,从研制成到现在,这些水一直未曾停歇,周而复始,我国将此进贡给陛下,祝陛下的大清昌盛不歇,如同此永生水一样,永远没有停下的一天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异域面孔的使者将一只镶满了宝石与珍珠的精致铜盆呈上来,那铜盆约有半人高,中间有一高管状的烟囱型管体,期间一直有水不停的从中涌出落入盆里,而盆里的水一直未溢出,一直有源源不断的水从那中间的管体喷出落下。

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再看。”那使者起身,将一水晶球轻轻放入那不停喷出的水柱中,只见那透明的球体浮在水上,随着不断喷涌而出的水不停滚动,使者将一盏烛台略微靠近那球体,只见它在不停滚动中折射出铜盆四周镶嵌的宝石的各色光芒,一时之间铜盆附近光彩变幻不已。




        四周坐着的后妃朝臣家眷们无一不惊叹不已,大殿内满是窃窃私语声,皇上也被这物件吸引住了目光,眼神中满是赞赏,他笑着说,“我大清附属国如此之多,每年不知要上贡多少东西,还是数你们的最有新意,早闻今年带来的不是凡物,需要使者一路护送上京,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俗物,赏!”




       谁知那使者却弯下了腰朝皇帝说,“启禀陛下,此物件只是普通的一件朝岁而已,能博陛下一笑已是荣幸,我国真正要进贡的宝物并不是此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皇帝坐正了些身子,语气中满是愉悦,“这永生水都算不上宝物,那朕倒真的要看看,真正的宝物是个什么。”



       那使者拍拍手,身后两位侍者却端着一铺着厚厚被褥的矮桌上来,另一位使者恭敬的端着托盘,托盘上立着一只通透的琉璃瓶,他拿起托盘中那只琉璃瓶,向殿上跪下。




      “陛下,此乃镜花水月。我国药师在开掘古墓时发现了上古时期的药典一本,根据药典上的方法收集材料研制了将近十余年,才得到此中药水。此药水服下后可进入梦境,在梦中能回到自己一生中最想回到的时刻,然后重新开始生活,改变过去,同时也可由服下药水开始计算,向前生活,梦醒过后,现实世间不过一炷香的时刻。而服用药水的人即可改变过去的过错,又可设想未来的生活,故我国药师又将此药水命为,遂愿水。”



       使者此言一出,满堂皆是震惊无比。




       皇帝坐正了身子,微微皱起一些眉头,颇为严肃的询问道,“你的意思是,喝下这药水,能在梦里回到过去,或者看见未来?”




       “回禀陛下,是的,但是不是看见未来,是以喝下药水为届,在梦里生活,而醒来之后,可以在现实里避免梦中做出的选择引发的错误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使者朝陛下一磕头,“此药水我国药师呕心沥血十数年才得以成功,在来面圣前已经有人尝试过,此次我国进贡的,正是这不可得之物,镜花水月遂愿水!”




       此言一出,满堂巨静!这是如何神奇的药水。



       皇帝却沉思片刻朗声大笑起来,一边笑还一边拍手,连声赞妙。



       “这才是真正的不是凡间物啊!”



       万岁爷都笑了,于是满堂后妃亲王家眷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。



       只见皇帝慢慢的停了下来,却是慢悠悠开口,“那诸位爱卿,可有愿意一试的?来看看这镜花水月到底是怎么个遂愿法。”



       有位亲王大胆询问道,“那这服下药水的人在梦里能过多久?”



       使者弯着腰恭敬的回答,“短则数年,长则十数年,更有甚者过之数十年,不过这是极少例子,我们会派人跟着进入梦中,若是想提前回到现实了,便由他结束梦境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“那若是一直想活在梦里呢?”




       “有在梦里活过数十年,回到现实后无法适应现实生活选择自尽的例子,所以我等将时间定在一炷香,一炷香后,会由跟着进入梦中的使者一定结束梦境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这是太过神奇的药水了,闻所未闻,是想都未曾想过的功效。谁又没有后悔的事呢?哪位深宫佳人又没有在寂静长夜里后悔过多年前的决定呢,哪位朝堂重臣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呢,即使是那些妃子们身后站着的宫女,怕不是也有厌倦如今人生的。




       使者依旧恭敬的弯着腰,无根水上的水晶球不停歇的翻滚着,乾清殿里炭火烧的旺盛,穿着庄重朝服的亲王家眷,后妃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惊异的遂愿水,却无人敢上前一试。没有人能担保这种药水的功效,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醒不过来了。




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有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  



    “陛下,臣愿意一试。”




      穿着厚而隆重朝服的男子自席位前起身,站到大殿中央,在使者身边朝殿上跪下,“臣出征之时,因一时心软导致两万侧锋人马均无生还,虽最后凯旋归来,却一直心结于此。”他低着的侧脸在那无根水的光下斑驳又晦涩,藏在阴影中的表情看不太清晰,“臣经常会想,如果当年没有派出那一队人马,是否依旧有此战绩,他们也不用马革裹尸,望陛下成全臣这心愿。”




      富察·傅恒。




      金口玉言的皇帝把玩着手串的手停了下来,朗声一句,“好。”




      “那就由傅恒来试一试这镜花水月。”




      闻言,他深深的弯下腰,闭着眼睛,朝那殿上磕下那样隆重的一个头,前额紧紧贴着纹金的地毯。




      在那矮桌躺下时,他问那使者,“那位侍从是会跟着我整个梦境吗?”,使者微微一笑,“傅恒大人不必担心,这位侍者名为黄粱,乃是哑巴,他即使醒来也不会透露大人所选择的事情,他在梦中的作用也仅仅只是提醒大人,那是个梦境,并非真的现实,令您不在梦境中迷失。”




      傅恒饮下药水,躺在矮桌上,看着乾清宫那绘的庄严的藻井天顶,直到视线逐渐模糊,意识也逐渐模糊,他这一生金戈铁马,凯旋归巢,洞房花烛的那些时刻都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他面前。




      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道,“大人请放心,黄粱会将你带回现实。”




      尔后便没了意识,彻底堕落进无边的黑暗中。

 




      四月的京城草长莺飞,刚刚结束选秀的紫禁城正热闹着,新入宫的宫女还未被这深宫同化,刚中选的小主们好奇不已,每天走过那长长宫道时耳旁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多了几分。



      “你的选择已经做出了,从此以后,富察·傅恒,你不要再来找我了。”

     



      “傅恒,傅恒!”




      “爱便是爱,恨便是恨,你不再是那个富察侍卫,我也不是那个长春宫宫女了。”




      “傅恒,傅恒,傅恒!快醒醒!哎呀!”




      他自黑暗中被拖拽着睁开眼睛,各种混乱的声音在他脑中交杂着,嗡嗡作响。他费力的焦距着眼前的景象,看到的就是海兰察焦急不耐的脸,“哎呀我的大少爷,你可算是醒来了,要不是这小太监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这睡的醉生梦死呢。”




      那是17年前的海兰察,年轻的脸上还未有任何风霜痕迹,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情绪。他越过那张脸看向他的身后,黄粱低着头站在一旁,沉默而寡淡。




      他又看回海兰察,突然就想要落下泪来。




      “这是什么时候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的大少爷,午时三刻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不是,我说今年是什么年份?”


      “你不是真的睡傻了吧,要不要找个太医看看?”


      “问你话呢,别废话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乾隆六年啊!”



      他翻身就起来往外走去,“下午的当值你替我先看一下,我有点事!”



      “哎!你这是干嘛呢!哎呀!”




       那些生动的,日日锥心的后悔,那些明媚的,二十岁的轻声笑语。




       他踏过那带着陌生感觉的熟悉的甬道。 




       那些痛彻心扉的爱恨,功名加身后寂静的府邸。他曾经跪在已故皇后的灵位前询问,她说过的那些恩断义绝的话,她会原谅我吗。




       绣房的门府大开,嬷嬷赶紧迎了出来也只得跟着他大步踏入,那嬷嬷的询问与一屋秀女的议论都好像入不了耳,他几乎是凌厉的扫完了屋内一圈,不甘心的又看了第二圈,在窃窃私语中置若罔闻的转身打算离开。




       ——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停住了脚步。



       一瞬间周遭的声响都灵动了起来。



       四月的阳光正好,洒在树木上带着温度,午时的光照正好,整个绣房明亮通透,周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是她们认出了自己,不停的念着那个名字。




       而他眼里,只有那个单薄的,华服还未加身,珠翠未曾压住发端,头上绑着红绳,眉目间还明丽五官还未点缀上昂贵胭脂眉粉的年轻身影。




        他那颗泪,终于是落了下来。




        璎珞啊。






       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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